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力匕
散文桑梓的糖■刘灭资
或许是往昔吃的苦太多了，桑梓人都爱好吃糖。
有红糖，有白糖，有冰糖。红糖有红砂糖，有红中有黑的苦砂糖（古巴糖）。白糖有两种：好一点的白砂糖，次一点的绵白糖。冰糖分为大块、小块。小块，又叫单晶冰。精巧，平匀。
糖是用来办吉事的。小伙子爱情了，去女方提亲，用糖糕。新女婿上门，家家接，燃鞭炮；家家送糖，家家吃大餐。生小子，去外婆家报喜，少不了糖。“子妇领进房，月老甩过墙”，梓里同乡，这不淳厚。缺情补情，送糖；缺礼补礼，送糖。
糖是用来贺年的。桑梓人俭仆，过年不收礼，只收糖。贺年一斤糖，一条糕，足矣。糕还不能收，送还，要糕（高）来糕（高）去。糖用报纸包好，棱锥状，用线扎紧。锥上配一红签，喜庆。年礼名贵的是冰糖；等而下之是白糖；红糖，是拿不动手的。如今桑梓贺年依旧糖，是冰糖。不必包了。赤色的小袋里，糖，颗粒饱满，巨细同样，明朗明朗：雅。
家中有糖，压服家中有粮。看一个家庭繁华不繁华，就看你家有没有糖。糖用罐装，日常藏起来。天热了，冰糖要化了，拿出来晒。街坊就说，你家是个善人家。由于你家亲戚多、分缘好、有声威。要过年了，购置糖糕，是一件大事。好万古间里，买糖要糖票。这时刻，买卖员最傲骄，人们见他点着头含着笑哈着腰。店里糖最佳销。篮子提，稻箩装，扁担挑。回抵家，柜子上，桌子上，排成排，年味很浓了。
干活太累了，虚脱了，一碗红糖水，腹中暖，心中安。亲戚养稚童了，你去恭贺，一进门，一碗红糖水献上。儿童伤风了，姜汁加红糖，趁热喝，大被拥覆，出一身汗，就行了。密友沾病了，去探访时，手里拎一斤红糖。家中来来宾了，下挂面，煮腰包蛋，蛋中加点白糖，你的款待准则就一下子抬高了。来宾即使还带着稚童，临走时你往她口袋里装几颗瓜果糖，那绝对是进门乐、外出欢，宾主全都粲然了。
喝粥，粥里加糖；蒸粑，粑里加糖；吃大圆子（糯米团子），圆子里除了芝麻便是糖。家家会做芝麻糖，花生糖、冻米糖，迎来送往，哄稚童干活、好好念书、快快长。特性糕点，白帽的花豆，霜果，麻滩河的麻饼，个中无不有糖。日常里，最爱好货郎进山，头发、鸡毛、牙膏皮，皆可换糖。住书院，节衣缩食，有余的饭票，也许去小卖部买糖。要过年了，杀年猪了，猪肉多，朵颐大快。父亲做的糖肉：肉块大，红，亮，一座哄抢。子承父业，我做的糖肉：块方，三层楼（皮、肥肉、精肉），酥，香，人人馋杀。
一单方即使过得很美满，桑梓人就说他生在糖罐里。
奶奶有一个糖罐，内部装着冰糖。放在床头一个箱子里。奶奶屡屡忘却上锁，她的糖不万古间就竣事，她的房间，也就成了咱们冒险的乐土。让咱们希奇的是，奶奶的糖罐便是一个聚宝盆，旧的去了，新的就长出来。伯母也有一个糖罐，藏得很深。便是阿里巴巴来了，芝麻也不开门。惟有我能屡屡吃到她的糖。我在家排行老二，俗语说：“老二老二，捣碓磨磨。”一下学，我就到达碓房。我勤勉，又卖力，一石臼里的稻子不片刻就成了米。见我满头大汗，伯母像变把戏似的拿出一路糖，说道“莫做声，赶忙吃。”
成年了，我照旧离不开糖，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糖罐。吃多了糖，我没有一个好牙。年事大了，满口是义齿，没一个真牙。体检，医师老是摇着头，说：你这单方啊！虽然如斯，我最爱好的东西依旧糖。有一年，回桑梓，到温泉，过一店，吃了两个包子，糖稀顺着嘴角流出来。我对细君说：“吃来吃去，依旧故里的甜。”
记得汪曾祺师长曾说过：“都说姑苏菜甜，原来姑苏菜可是淡，真实甜的是无锡。无锡炒鳝糊放那末多糖，没法吃!”可我爱好无锡，屡屡开教研会，我都情愿去。由于无锡，虽无锡，却有糖醋排骨和软兜（鳝片），它们真甜。
沾病了，看医师。医师说，你不能再吃糖了。一天一杯蜂蜜水，也变为了白开。家中没有一粒糖了，糖罐空洞无物，含糖量高的食物也撤了。做菜，少了糖，不是涩，便是干，要末柴，口感差。退休了，眼下又不能走远，老宅家。这不是事，我得想措施。“天意怜幽草，尘世重晚晴。”我不料发掘中心电视台“远处的家”。节目拍的真好，有良多好吃的，不少东西里都放糖。我天天下昼定时观望，一集不落。
一天破晓，细君问我：“你昨晚做甚么好梦了?又是叫，又是笑。”我说：“我梦见在桑梓吃大圆子，真过瘾，又糯又甜。”
（原载年6月6日《当代快报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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